2015年7月30日 星期四

緬甸的五位朋友〈卷二:友善多到滿出來的印緬混血司機〉

瓦城「曼德勒(Mandaley)」的實際位置可是在緬甸唷!可別被台灣的餐廳給誤導是在泰國了。「瓦城」這名字源自於Mandaley二十公里遠著名的「Inwa」古城,「wa」的發音和「瓦」一樣,於是華人就這樣稱呼Mandaley了。
相較起在近兩百年前才發展起的仰光,Mandaley本身就是古城,周邊還有Inwa、Sagaing、Mingun、Amarapura等幾百年的老城鎮,可看出瓦城的文化深度。

*天外飛來的緬甸藤球賽
跟日本人旅行,最棒的優點,就是他們手上的「地球步方」旅遊書,裡面當然有著詳盡的旅行資訊,而加上那書是日本人,寫的上面推薦的餐廳、旅館、景點總是較貼近我這台灣人的喜好,在Mandaley的第一天晚餐,我們到了間非常好吃又實惠的餐廳用餐,一進門裡面有個白人女生正用標準美國腔在和一位當地人聊天,不知道為何,我和這白人女生開始聊了起來。
這位女生非常非常的了不起,她剛從美國常春藤名校拿到博士,她的專長是法律及考古,而到緬甸來,主要的工作是要教這裏的法學院學生「英文」,另外有個私人目的,就是希望能趁機多瞭解一下,這世界維護古蹟最糟糕國度的狀況,就她所說,迄今甚至還有盜賣國寶佛像的事件傳出,但這些消息都被政府封閉著。

我和日本朋友對這議題有好有興趣,相談甚歡後她突然說,我司機(原來那位是她的司機呀...)要帶我去看「緬甸藤球賽」,你們要不要一起來。就這樣,我們幸運地跟去看了這個超酷的比賽。

一般來說,緬甸藤球共分成兩種方式,一種是路邊常見的「類排球」比賽,唯一差別就是藤球不能用手擊球,其他身體的部分都可以。而在Mandaley的這種比賽,它則是結合音樂、舞蹈的成分,六人站在類似日本相撲的圓形土夯場,隨著緬甸傳統live band的音樂,不斷繞圈之餘,還需用各式各樣的姿勢頂起球來,聽起來很像不難,但這運動卻需要用到你全身的肌肉,就觀眾的立場來說,還真的挺過癮的。
而這比賽還有個主持人會坐在後方的高椅子上,一邊播報現況,也會炒熱比賽的氣氛,如你覺得某位球員表現不錯,不要客氣,直接上台去把鈔票別在選手的背上。我們看了三輪球員的比賽,每場都要歷時半小時,最後一場還有位球員是女生,背上就被別上好多張鈔票呀!頗有巾幗不讓鬚眉的氣勢。

* 好過了頭的「真心」服務?!
載我和日本朋友去看比賽的,就是這篇文章的主角,一位印度、緬甸混血的機車司機Angelay,他與美國人的司機是好友。回程Angelay與我們在旅館前小聊。已經擔任司機頗久的他,有本小手冊,裡面由各國遊客寫滿了對他的感謝,其中有為數不少的中國女子的筆跡,她們不外乎寫到Angelay好帥、是她們旅程中最棒的回憶等,說實話,那些字句真有點曖昧呀...

有一天Angelay把小手冊放在機車車箱,下大雨竟讓整本冊子淋濕了,他本來要我幫忙重新謄寫全部的中文留言到他的心手冊上,但數量真的太大,我只把幾頁糊掉的重新謄寫,還故意全部都改用「繁體中文」寫上,寫得我手好酸呀...也許就是這樣,他給了我們十足誠意的價格,讓我們放棄搭pick-up truck的計畫,跟著他和他的朋友一同用機車遊歷大曼德勒區域。
一早我們先看完1,200名和尚吃飯後,再到了一間有三條蟒蛇的廟去看,這裏最大的賣點,就是每天早上的餵蛋液秀,Angelay沒接過台灣客人,一直認為我是中國人,我本來就不愛冷血動物,他就回我:「對,你們中國人都不愛的!那你等下在廟外面等!」我那麼好強,怎可能接受,為了拍些好影片和照片,硬是進去全程參與,但同行的日本女生,還真的超勇猛地像把蛇當作小狗般地抱來抱去...我輸了...
一整天的行程非常緊湊,日本朋友因遊玩天數有限,她的背包就直接放在機車上,本來我們是分搭兩台機車,但後來我們都覺得Angelay的朋友很不用心,於是Angelay還真的就把朋友打發走,我們三人擠上了一輛機車開始旅行。三個人、一個大背包坐在機車上,穿梭在車陣中,還真讓我捏了好幾把冷汗。

我們最後一站,是參觀著名的U-Ben Bridge,這座橋是全世界最長的木橋,緬甸有許多知名的照片,就是拍下日出或夕陽與橋上的和尚。到了這裡時,日本朋友突然很想買條緬甸傳統服飾Longyi,她挑到了條邊邊沒車好、花色卻很不錯的布,買完之後,我們就去走橋了,驚人的事來了。
等我們到橋的另一頭與Angelay會合時,他已經自己掏腰包把Longyi邊邊縫線縫好了,還買了一塊海綿、一包隨身包的洗髮精,要日本女生到後頭的水龍頭去清洗。他會這麼做,除了緬甸長途巴士很冷,應該要換穿鞋子外,另一個原因是日本女生的腳上有幾個被蚊子叮,卻抓到有些破皮的傷口。

結果日本女生和我交換了個眼神。她輕輕地說聲感謝後,用自己的濕紙巾擦起了腳,這讓Angelay有點難過,他有點不解也有點小生氣,就把海綿、洗髮精轉送我(剛剛我在台灣去游泳,就是用那包洗髮精呀...),後來送日本女生到車站時,他先繞到巴士站後方渺無人煙的地方,停了下來轉頭說:「你們倆還沒好好說再見,給你們三分鐘吧!我到那裡等!」天呀!他也太貼心了吧!我和日本人的確很想好好談談,不是要情話綿綿啦!是要討論究竟要多給他多少小費,這還真給了我們一個絕佳機會。

等到了車站,Angelay又再次展現出他的細心,不但幫忙日本朋友扛行李、找位子,連座位旁的窗簾都幫忙她整好,我想大家應該會覺得,他是只對女生那麼好吧!其實不是喔!他對我的態度也是一樣,重點是,他其實並不是要錢,就是純粹想要幫忙,最後一段我會再談談,後來我和他深聊之後的故事,請再等等吧!

* 血紅檳榔汁的真相
七月上旬恰好是穆斯林的齋戒月,Angelay與大部份緬甸的印度移民都一樣,都是穆斯林,一路上他和另外一位司機都沒有吃東西;沒吃東西的他,在我們吃午餐時,主動地把手「套住乾淨的塑膠袋」幫我們剝蛋殼(緬甸到處可以買到四顆一組的煮熟鵪鶉蛋,一袋只要台幣六元),十足的親切與服務到家。

不吃正餐,他卻狂吃檳榔。緬甸檳榔的價格與鵪鶉蛋一樣,都是四顆六元台幣,無論男男女女,只要算是藍領階級的人,都隨時看到他們在嚼。

這裡的檳榔全部都是「包葉仔」,首先先在葉子上刷上白色的石灰液,接著放入兩三種香料,根據Angelay說,其實包含檳榔心等香料,許多都是出口到印度,他們製成罐頭後再賣入緬甸。而這種香料在印度同樣極為普遍,那刺鼻的香氣並不很討我歡心,可是對於印度人與緬甸人,卻是他們每天活力的泉源。到緬甸旅遊有件事非常有趣,就是緬甸雖然位在東南亞,但他們許多生活方式卻有些印度味,我想這跟地理位置、歷史因素(英國殖民)有絕對的關係。

後來我又找了美國博士吃飯,同時由我倆作東,邀請她的司機與Angelay一同吃飯,我與美國博士在席間,用德文聊著她與司機的小曖昧(天呀!可以不要嗎?!),而Angelay卻很客氣地只喝了瓶飲料。後來我轉了話題,和美國博士聊到了檳榔問題,說到這個,她臉一沈,開始娓娓道來為何她要請司機吃飯的故事。
仰光、Mandaley是許多緬甸年輕人實在掏金夢的所在,但像司機這類依靠觀光客吃飯的人,在五到十月的雨季時,往往整天可能頂多載到一個或兩個客人,而他們全都背負著家鄉親友的期待,所以他們就選擇了「不吃東西」,但不吃東西還是會餓呀!解決方式就是吃檳榔,據美國博士與Angelay說,裡面有種東西會抑制食慾,同時檳榔又算是刺激性、上癮性的食物,於是司機們吃了檳榔後,不但可以省下吃正餐的錢,精神還能夠很好,即使騎車或開車一整天也不會累,所以檳榔在緬甸才會如此大行其道。

美國博士知道了這件事後,強逼司機和她一起吃飯,結果兩人就...

不吃東西應該不好吧?!是的,所以緬甸人普遍都很瘦小,我在那裡就像巨人般,總是不斷地撞到頭,而這些司機們身體一般都很差,即使生病也頂多到藥局拿個藥(這點發展中國家都是十分類似的,包含中南美與東南亞),在壯年就過世的事也是時有所聞。

離開Mandaley最後一天,Angelay就跟我說:「你們也許會覺得我們吃檳榔,牙齒、嘴巴紅紅的很髒,你以為我們不知道嗎?!我們當然知道,但我們沒有別的選擇呀...」是呀... 還是請威士比、馬力夯去那裡設個廠呢?!

* 天生的原罪
在Angelay把我從餐廳載回旅館後,我想著要貼他油錢,才點一罐飲料的他此時生氣了,他覺得我很不夠意思,因為,他早已把我當了朋友,那正義凜然的表情,當下讓我既汗顏又鼻酸。
Angelay
Corner of 83rd & 25th Streets.
phone:09-4026-40822
Email: angelaymandalay04@gmail.com
(Close to Nylon Hotel -->這旅館也不賴)

我們倆就坐在旅館外的台階上,一邊趕蚊子,一邊忍住臭水溝的味道,開始與他談起了他的故事。

他爸爸從印度到了緬甸後,找了個同為穆斯林的緬甸女子結婚後,一共生了五個孩子,Angelay是老么,已經四十來歲(看起來大概三十初而已)的他,目前仍與父母同住,未婚,肩負起供養父母的重責大任。

雖然說他是混血,但印度人的基因畢竟還是比較強,他的濃眉大眼活脫脫就是個印度人,在我們回到旅館時,他就提到他當天早上遇到兩個中國女生,她們看起來迷路了,他熱心地趨前幫忙,沒想到兩個女生白眼他,還像見鬼似的逃走了,他說這件事時,其實心裏挺難過的。

從他對於「錢」的不在意,以及對我、對日本朋友的真心付出後,我終於相信他是個好人,於是,我開始說出自己當年在印度的時候發生的故事,講完後,他像是突然領悟般說:「所以...有可能...他們是因為看到我的這張臉,所以就跑掉囉...」我個人認為這機率不小,畢竟到過緬甸的背包客,很多也去過印度了,但我還是強調,那是我自己的想法,說不準的,但他似乎陷入過去的一些往事,一副在真相大白後感到難過的樣子。

接著,我嘗試和他解釋「日本女生不接受他的好意」的緣由,我認為原因有二,一是這種服務太過頭,二則是當地的水可能不是太乾淨,他點了點頭,然後又說,可是之前的中國人其實很愛這一種方式,這給了我一個好機會,我再次強調:「所以我就跟你說我們不是中國人啦!」兩人哈哈大笑了起來。

最後我們討論起洛興雅族落難的事,他看起來非常難過,同時也相當擔憂那群穆斯林兄弟;可是他覺得自己已經自身難保了,他認為自己雖然住在大都市裡,但難保哪天不會成為政府操作種族的工具,而有如生命般的危險。

說實話,這不是不可能,連歐洲在二十世紀末的波士尼亞,都會出現種族清洗、屠殺的事。而洛興雅人也個例子。

他接著提到自己身分證遺失的故事。本來他舊的身分證上寫著「人別:緬甸人,宗教:穆斯林」,這對在緬甸出生的他是再正確不過的了,但是等他遺失去補發身分證時,新版的上面就寫著:「人別:印度人,宗教:穆斯林」,這讓一個連印度文都不懂的人要如何能接受呢?!更別提他可能遇到的不公平待遇。可是緬甸政府就是這樣搞,我推測這與1982年緬甸公佈的新公民法有關。

後來在旅程中,有個trekking的導遊是位錫克教的印度人,同樣在緬甸土生土長的他也同樣提到,如果它們搞丟身分證,補辦可是要花上兩年以上的!你也許會問,那這樣就不要申請不就得了,那可不行!緬甸警察常常會抽檢的!有一次我搭上一班普通的pick-up truck,我們沿路經過的每個檢查站,通通被要求停下來檢查,原因無他,我們的司機一看就是印緬混血兒。
以上的不公平對待,對於漢民族為主體的台灣人,實在非常難想像,想更進一步了解、體會的話,可先找找身邊易遇到的馬來西亞華人聊聊,相信會很有收穫的。

我們從小在課本裡學的「人皆生而平等」,等到越長越大,越來越覺得這句話好好笑;在旅行過程中看到的殘酷故事,回到台灣後,又看到政客們利用民眾的無知來撕裂同為華人族群,我想,能解決這些無恥的鳥事,絕對必須從我們每個人開始做起。

以上的這個故事僅是拋磚引玉,我一字一句詳述出「天生原罪」的故事,可愛的台灣人們,請大家絕對要充實自己,放遠世界,不要傻到成為「創造出」這些天生原罪的「幫兇」呀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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